文化兴企,生机盎然。近年来，我国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此基础上，山东省文化馆原专职副书记、副馆长，山东省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研究馆员李思峰发表题为《文企融合：推动经济繁荣与文化传承的双向赋能与实践探索》论文，通过系统分析文化对企业发展的多维赋能效应，以及企业对文化传承的实质性支撑方式，并结合国内外具体实践案例，详细研究了文企融合的多样化实践路径、当前面临的核心挑战及其破解思路，进而尝试构建了一套文企融合效果的综合性评估体系。全文如下：

　　引言

　　文化是一个民族得以存续的精神命脉与独特标识，承载着历史的记忆与智慧的结晶；经济则是一个国家发展与强盛的物质基础与核心支撑，关乎国计民生与未来竞争力。在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宏大背景下，单纯追求经济增长或孤立进行文化保护的模式已难以适应新形势的要求。文企融合（Culture-Enterprise Integration）作为一种创新性的发展范式，应运而生，日益成为驱动经济转型升级与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重要引擎与关键路径。它绝非简单的“文化+企业”的物理叠加或生硬拼凑，而是追求文化要素与经济要素、产业资本的深度耦合与有机交融，旨在激发“1+1>2”的化学反应与乘数效应，最终实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与文化效益的统一共赢。本文旨在结合国内外前沿与本土化的具体实践案例，深入剖析文企融合的内在作用机理、双向赋能模式，直面其探索进程中遇到的现实难点，并尝试构建效果评估框架，以期为该模式的广泛推广与深化实践提供理论参考与路径指引。

　　一、 文化赋能：文企融合对企业繁荣发展的核心推力

　　文化软实力的注入，能够为企业突破同质化竞争红海、构建持久核心竞争力提供不竭源泉，推动其从规模速度型粗放增长转向质量效益型内涵发展。

　　（一）滋养家国情怀，铸就企业责任担当与文化品格

　　优秀文化，尤其是蕴含家国天下、仁爱守信、精益求精等价值观的中华传统文化，融入企业核心价值观与战略愿景，能够有效引导企业超越短期单纯的逐利目标，树立起更具格局的社会责任感与历史使命感。例如，山东省济宁市作家协会与山东祥通橡塑集团有限公司通过开展扎实的党建联建活动，深入探讨如何以文学艺术形式服务一线职工群众，生动弘扬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和工匠精神。这一过程不仅丰富了企业文化的内涵，更显著增强了企业管理层与员工的社会担当意识，提升了企业的道德形象与内部凝聚力。另一典型案例是，新华出版社与国内杯壶行业龙头企业浙江哈尔斯真空器皿股份有限公司达成战略合作，策划出版了深入讲述哈尔斯四十年艰苦创业与创新发展的专著。该书不仅是一家企业的编年史，更是中国制造业从弱到强、奋斗拼搏精神的缩影，为众多民营企业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发展叙事与文化自信的生动注脚。

　　（二）凝聚团队精神，优化内部治理与人文环境

　　文化是凝聚人心、塑造认同的强大精神纽带与情感粘合剂。将文化元素创造性融入企业团队建设、员工关怀与内部管理中，能有效提升员工归属感、幸福感与协作效率。例如，某知名企业在筹备年度庆典时，创新性地引入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彩灯艺术，组织全体员工开展彩灯设计共创工作坊。员工以部门为单位参与设计比赛，并由邀请而来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进行专业指导，共同制作蕴含企业文化和团队特色的主题彩灯。这一活动极大地激发了员工的创造热情和集体荣誉感。后续数据显示，参与该活动的部门，其员工满意度调查得分平均提升了22个百分点，相关部门的员工离职率在后续半年内下降了18%。同样，在济宁市作协与企业的联建活动中，作家们深入车间厂房进行采风创作，企业职工则获得了面对面的文学创作指导与交流机会，这种高雅艺术与一线生产的双向奔赴，有效营造了和谐、积极、富有人文关怀的工作氛围。

　　（三）提升品牌内涵与附加值，驱动企业高质量发展与市场突破

　　文化是品牌价值最深厚、最持久的支撑。将独特的文化IP、美学理念、传统工艺等融入产品设计、品牌叙事与营销传播，是企业打造差异化竞争优势、提升品牌溢价能力的关键策略。位于江苏月亮湾文创园内的苏州若态科技公司（ROBOTIME），是其成功典范。若态科技深入挖掘中国榫卯工艺、剪纸艺术、传统建筑美学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髓，将其巧妙融入现代拼装模型、文创产品的设计之中，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完美对话。凭借极高的原创设计含量与精良的高科技制造工艺，其产品不仅风靡国内市场，更远销全球超过50个国家和地区，成功实现了品牌国际化与文化输出的双重目标，显著提升了品牌的文化附加值和市场竞争力。另一个区域层面的例子是陕西省靖边县。该县通过举办“清爽榆林”文化旅游系列活动，系统梳理并提取当地著名的统万城遗址历史文化和独特的非遗元素，将其融入旅游纪念品、日用品的开发中，成功推出了系列文创书签、丝巾等“爆款”产品，直接带动相关消费超过9000万元，充分体现了文化赋能对区域公用品牌和企业产品品牌提升的显著乘数效应。

　　二、 企业助力：文企融合对文化传承发展的坚实支撑

　　在文化赋能企业的同时，企业作为市场经济中最具活力的主体，以其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市场开拓能力与创新应用能力，为文化的保护、传承、传播与创新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坚实支撑，推动了文化的“活态”传承与现代化转化。

　　（一）提供持续经济援助，保障文化传承的生命力与可持续性

　　许多文化保护与传承项目，尤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类项目，往往需要持续且稳定的资金投入，单纯依靠政府拨款或传承人自身难以为继。企业的资金注入成为关键支持。例如，九十加文化产业集团确立了明确的公益投入机制，每年将其营业收入的5%专项用于支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工作，目前已持续资助了包括漆器、刺绣、竹编在内的12个传统手工艺项目，为这些濒危技艺的延续提供了宝贵的资金保障。再如前文提及的靖边县“清爽榆林”活动，其成功举办也离不开当地企业的实质性经济支持。活动中，通过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多家本地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积极认购当地农特产品，认购总额达307.78万元，这部分资金直接反哺于文化活动的组织与文创产品的开发，形成了“以商养文、以文促商”的良性循环。

　　（二）提供多样化设施与平台保障，拓展文化传播的物理与虚拟空间

　　企业所拥有、运营或连接的各类物理空间（如园区、商场、工厂、办公楼）和数字平台（如电商、社交媒体、APP），是文化展示、体验与传播的优质渠道和广阔舞台。知名城市更新运营商锦和商业集团，在其打造的“越界锦和尚城”项目中，并非简单进行商业租赁，而是主动引入多位艺术家，根据项目定位与空间特性打造定制化的艺术装置和常设展览，极大提升了商业空间的人文艺术气质，使其本身成为吸引人流的文化地标。而月亮湾文创园则通过系统性招商和产业培育，成功集聚了超过1300家文化创意类企业，形成了涵盖智慧文旅、创意设计、数字出版、动漫游戏等在内的产业集群，这里不仅是文化企业的孵化器，更是文化创意碰撞、展示与对外传播的核心枢纽平台。

　　（三）提供专业化人员支持，壮大文化传承的队伍与创新力量

　　企业的员工、设计师、工程师、营销团队等专业人才，可以成为文化项目的直接参与者、创新者和传播者，有效壮大文化传承的队伍。山东省莘县的成功实践提供了启示。该县有效整合了县域内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文化企业家、自由文艺工作者等“文艺两新”（新文艺组织、新文艺群体）人才资源，成立了县级文艺两新人才联合会。通过该平台组织培训、交流与合作，不仅提升了人才的专业水平（培养国家级会员25人、省级会员116人），更直接带动了超过600人就业，每年实现人均增收5万元，让文化传承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富民产业。在技术创新赋能方面，成都市郫都区的绣里蜀绣产业园与电子科技大学等高校开展产学研合作，共同研发了AI辅助蜀绣纹样设计系统。这一系统能够高效生成既传统又现代的纹样方案，大大缩短了设计周期，降低了对设计师传统功力的过度依赖，同时培养了一批掌握数字技术的蜀绣设计人才，为古老工艺的现代化转型注入了全新的智力支持。

　　三、 实践难点：文企融合进程中需破解的关键问题

　　尽管文企融合前景广阔，但其探索实践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仍面临诸多亟待厘清和破解的深层次挑战，需要各方理性审视、共同应对。

　　（一）主导机制不清：“谁来牵头负责”与如何协同

　　文企融合项目通常涉及政府多个部门（文化、宣传、经济、旅游等）、不同类型的企业（国企、民企、文化企业、非文化企业）、文化机构以及社会团体，主体多元，利益诉求多样。若缺乏一个清晰有力的主导机制和协调平台，极易出现“都管都不管”、沟通成本高、资源难以整合的困境。成功案例的经验表明，明确的主导方至关重要。靖边县“清爽榆林”活动的成功，关键在于确立了以县委县政府为核心领导，宣传、文化、旅游、商务、农业等多部门联动协同的工作机制，职责分明，合力推进。而月亮湾文创园则采用了“政府引导+企业主体”的市场化运作模式，政府派出管理机构（管委会）负责总体规划、政策支持和环境营造，具体的招商、运营、服务则由专业的开发公司负责，权责清晰，效率更高。

　　（二）融合内容模糊：“哪些文化可以融合”与如何甄选

　　并非所有文化内容都适合与企业进行商业化或产业化融合。如何深入挖掘文化内涵，精准找到与企业品牌特质、产品特性、目标客群相契合的文化要素，避免“拉郎配”式的生硬结合，是一大挑战。同时，还需警惕融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文化低俗化、过度商业化、肤浅符号化等问题，坚守文化的正向价值与本真性。贵州阿西里西旅游公司的品牌打造提供了一个正面范例。该公司没有简单堆砌彝族元素，而是深入挖掘彝族文化中深厚的“好朋友”文化内涵，提炼出“自然共生、友好共情、命运共济”的品牌核心价值理念，并将其贯穿于景区体验、产品设计、服务标准的方方面面，实现了民族文化与商业品牌的深度、有机融合，获得了市场的高度认可。

　　（三）模式路径单一：“如何差异化融合”与如何创新

　　当前不少文企融合项目存在模式雷同、路径依赖的问题，一谈融合就是做文创产品、搞文旅地产。企业需要根据自身所属行业、规模实力、发展阶段等特点，探索个性化的融合模式与创新路径。对于科技型企业，可以像郫都蜀绣工坊一样，侧重于用技术手段赋能传统文化，提升其生产效率和表现力；对于制造业企业，可以学习哈尔斯，通过与文化IP联名、出版企业文史等方式，深耕品牌文化内涵；对于农业企业，则可以借鉴莘县的经验，采用“文艺+产业”模式，将瓜果雕刻艺术等民间艺术巧妙融入农产品包装设计，大幅提升农产品附加值和品牌魅力。关键在于因企制宜，探索出独具特色的融合之路。

　　四、 效果评估：构建文企融合的科学考评体系

　　为确保文企融合不是“一阵风”式的运动，而是能够产生持续实效的战略举措，必须建立一套科学、系统、可操作的效果评估机制，坚持定量评估与定性分析相结合，短期指标与长期效益并重。

　　（一）企业端评估指标

　　重点考察文企融合对企业自身发展的实际贡献。可包括：

　　经济指标： 品牌价值评估变化、产品溢价率、市场份额增长率、新产品（文化衍生品）销售收入占比等。内部治理指标：员工满意度、组织凝聚力、员工流失率、创新提案数量等。社会声誉指标：媒体正面曝光度、社会责任报告评价、获得的相关奖项荣誉等。例如，前述企业彩灯共创项目后评估显示，其内部文化传播的效能被认为是传统培训方式的2.3倍，而相关的企业文化活动维护成本却降低了60%。

　　（二）文化端评估指标

　　重点考察文企融合对文化事业产业发展的推动效果。可包括：

　　保护传承指标： 受资助的文化项目数量、濒危技艺恢复活力情况、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新增数量与收入水平等。传播推广指标：文化活动的覆盖面与参与人次、文化产品的销售量、通过企业渠道触达的新受众群体规模等。创新发展指标：新产生的文化IP数量、文创产品种类、与文化融合相关的专利或版权数量等。靖边县在“清爽榆林”活动期间，实现了旅游综合收入2.76亿元，农产品销售额超80万元，就是可量化的文化经济成效。

　　（三）综合效益评估指标

　　着眼于文企融合带来的broader社会效益和长期影响。社会效益：公众对地区/企业文化的认知度与美誉度、社区文化氛围的改善、区域形象的提升等。生态效益：绿色发展理念的融入（如生态文化）、可持续消费的引导等。长期效益：对人才吸引力的增强、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文化自信的增强等。例如，月亮湾文创园上半年总营收超100亿元，其园区内文化出口企业占国家文化出口重点企业名单的重要份额，这既是经济成果，也是文化影响力输出的体现。

　　五、 结论与建议

　　文企融合是顺应时代要求、繁荣社会主义经济和文化的创新性战略路径。它让企业能够汲取文化的丰厚滋养，提升核心竞争力，行稳致远；也让宝贵的文化资源借助企业的市场活力与创新机制，摆脱“曲高和寡”的困境，焕发新的生机，实现更广泛、更有效的传承与发展。针对当前文企融合过程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为进一步深化实践、提升效能，特提出以下建议：

　　强化机制创新，构建协同治理新格局。建立“政府引导、企业主体、文化机构协作、社会参与”的多方协同机制。政府重在顶层设计、政策支持、环境营造和标准制定；企业应发挥主体作用，主动谋划和投入；文化机构提供专业支撑；社会力量进行监督评价。明确各方权责利，形成合力。

　　深化内容挖掘，引导深度融合与价值提升。鼓励企业和专业机构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时代价值，找到与企业发展理念、产品服务、品牌调性真正契合的文化基因。推动融合从简单的符号借用、产品贴标，走向价值观层面的深度共鸣和叙事层面的创新表达，避免肤浅化和庸俗化。

　　鼓励模式探索，支持差异化与创新性实践。鼓励不同行业、不同规模的企业结合自身特点，大胆探索多元化的融合模式。支持“文化+科技”、“文化+制造”、“文化+农业”、“文化+金融”等跨界融合新业态、新场景的发展。及时总结和推广成功案例，为更多企业提供借鉴。

　　健全评估体系，实现动态优化与可持续发展。加快研究建立一套科学合理、普遍认可的文企融合效果评估指标体系。推动企业和社会机构定期开展融合效果评估，并将评估结果作为政策激励、资源分配和改进工作的重要依据。通过动态监测和反馈，确保文企融合工作持续健康推进，真正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文化效益的统一。

　　文企融合是一项长期而系统的工程，其成功离不开社会各界的精心培育和共同呵护。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开启经济与文化比翼齐飞、交融共荣的崭新篇章。（作者：香港卫视总台国际书画研究院院长，山东省文化馆原专职副书记、副馆长，山东省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研究馆员李思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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